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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 第十九卷10-12章

2021-07-02 08:18:48

“……李公子?”老管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自从我搬进口袋胡同以来,就再没上过唐家的门,骤然看见我,他难免有点奇怪了。

我把几样滋补药品和特色点心送上,笑道:“远亲不如近邻,在下早该来看看唐先生的,只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拖着,直到今天才得出空来,唐先生身体还好吧?”老管家这才明白我的来意,连忙把我让了进去,一面说我真客气,一面说老爷他身子骨还不大好,病虽见强了,可多数时间还卧床不起,眼下也正躺着歇息哪!“那唐先生得的什么病,大夫又怎么说?”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才道:“老爷他是极严重的哮喘,大夫说他是肝肾阴虚,血燥气郁。”“哦?唐先生是劳欲久病,延迁不愈,导致病情加重;还是因情志所伤,五志过极化火,肝火灼伤肝阴,下汲肾水,才缠绵床榻的?”“原来李公子是个行家。”老管家一怔,打量了我几眼,才道:“老爷他以前病得倒没这么重……”“那就是遇到了难心事儿,心火交加,一病不起。”我心道,他被迫卖屋,想来是赔了生意,也难怪他着急上火了。

“老管家,在下想去探望一下唐先生,可方便?”“不成!”老管家脱口道,可话一出口,他顿觉不妥,讪讪解释道:“老爷是个凡事都讲究的人,来了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老头是怕他太耗神了,对身体没好处。”“是这样……”我却疑心顿起,老管家的解释当然可以作为一种理由,可他回绝的态度却不像是个生意人的管家,对待上门的朋友,就算主人不方便,管家也该是婉言相拒,而他倒像是在瞒着什么似的……

疑心加上因蒋迟而起的好奇心,我遂试探道:“老管家,在下初通医术,或许在下能给唐先生的病提点意见。”老管家面有难色,似乎还要拒绝,正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走进客厅道:“是对门的李公子吗?我家老爷有请。”一模一样的格局让我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屋子里浓重的草药味提醒我,这里住着的其实是个病人。

“嗯,妳家老爷哪?”床榻的帷幔虽然放下了,可我却听不到里面有呼吸的声音,倒是两侧耳房传来窸窣的声响。那丫鬟却也不答话,道了个万福,转身离去了。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这等待客的手段,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心下正奇怪,东耳房响起了一串沈重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响起的是感慨万千的舒缓男声。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动少,别来无恙?”随着话音,一个胖硕老者缓缓踱出东耳房,那面孔相当熟悉,竟是我在江南一直苦寻不得的宋廷之!“宋廷之……唐勉,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就连那个雨天早晨见过的汉子也和霁月斋护卫韩征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很奇怪,见到略显苍老的他,心底涌起的兴奋和快乐很快就平息下来。

或许在我的心目当中,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尊敬的对手,当他陷入穷途末路,我本能地为他可惜,而不是幸灾乐祸。

特别是他现在的隐居状况,让我隐约觉得他和丁聪大概分道扬镳了。

宋廷之缓缓坐进黄梨木太师椅中,竟是从容不迫。

“动少,你比老朽估摸的可晚来了好几天,这不免让老朽猜东猜西的睡不好觉,是京城这池水太深了吧!”“这么说,我第一次来,宋先生就认出我来了?”我也缓缓落座,心中却是万分惊讶,宋廷之的态度真是太耐人寻味了!不过在一团迷雾中,我隐隐约约捉摸到了他的意图,到嘴边上的“宋廷之”就变成了“宋先生”。

“宋先生……”宋廷之精明的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轻轻自语了一声,旋即微笑道:“动少,老朽有个习惯,对于对手的一切,老朽都要尽可能的了解,对动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老朽花了更多的精力。”他喘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我都能听到喉鸣,想来他的哮喘的确很严重了。

“李佟的相貌与动少太过相似了,让人忍不住发生联想;换做现在见到你,老朽就不会再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或许你自己都没注意过,无论微笑的方式、步履的大小、耳廓的形状甚至指甲的修剪方式,李佟都和动少你一模一样,加上六七分相像的容貌,我有十成把握肯定你的身份。只是……”他轻轻一叹:“没想到杭州一别,你我竟是以这种方式相见。”“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心里却暗暗警觉,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破绽!“贼?呵呵,这世界上除了无知的婴孩,谁不是贼呢?”宋廷之笑了起来:“动少难道就没做过一件亏心事?”“鸡鸣狗盗、偷香窃玉之事我是做了不少,不过,却没像先生那样数祖忘典,里通外国!”宋廷之的眸子顿时黯淡下来,目光呆呆凝视着前方,沈默了半晌,才慨然道:“里通外国是罪吗?闭关锁国才是误国误民!商关通畅公正,又何来走私?”他长叹了口气:“唉,世间懂得这个道理的能有几人?辩之毫无意义!何况,老朽只是个商人而已。”他目光重新转了回来:“动少,既然你已经知道老朽的下落,那么老朽也该归案了。唉,卖屋也能把你引来,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你那么喜欢刑部大狱吗?就算喜欢,能不能先替我解开几点疑惑?”宋廷之注视着我,突然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动少想知道什么,老朽但凡能说的,当知无不言。”“先生既然认出我来,为何不逃走,反而坐以待毙呢?”“动少一搬进口袋胡同,这里顿成众矢之地,就算老朽想走,也没有办法不惊动别人了。何况,天下之大,哪有我宋廷之可去之处?

送一场功劳给动少,也强似送给他人了!“”谢谢你那么看重我。不过,说怕惊动别人?那就是不光我王动一个人在注意你喽?“我略带讥讽地一笑:”暂且认定先生说得有理,可先生怎么窘迫到了要卖屋的境地?以先生高才,做那一行不赚个满钵是金?再说了,就算先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么和丁大人分手,他总该给点遣散银子吧!“宋廷之颜色剧变,一口气没喘匀实,便剧烈地咳了起来,那目光更是变幻莫测,悲哀、痛苦、恐惧,不一而足,好半天咳声才渐止,那白胖的脸上已憋得通红,只是目光复又冷静下来。

“动少实在厉害!丁大人聪明一世,可就是小看动少了,不过,当你初出茅庐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会是只一飞冲天的凤凰……”我心头不由一阵大喜。这倒并不是为了宋廷之的夸赞,而是我原本对丁聪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初步的证实,丁聪果然是走私的幕后主使,宋廷之果然知道丁聪的秘密。

“先生怎么左顾而言他?莫非和丁大人起了龌龊?”我紧盯着宋廷之道:“丁大人是不是不仅没给先生逃命的川资,反而要杀先生灭口?先生才不得已启动了秘密身份,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却打了水漂,被迫卖屋生活,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啊?”宋廷之再度沈默,只是脸上的肥肉却在微微地抖动着。

“宋先生,我很尊敬你,当然,我尊敬的是作为商业奇才的那个宋廷之,而不是那个罔顾民族大义的宋廷之。但错误可以被纠正,耻辱可以被洗脱,通倭走私一案,谁是主谋?并不是你宋先生嘛!首恶需要严惩不怠,可协从嘛,笔下超生的例子倒是屡见不鲜哩!”“动少,你的话老朽很明白,也算我宋廷之没看走了眼。”宋廷之沈吟了半天,才道:“实不相瞒,丁大人是要杀人灭口。不过,我宋廷之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他拿去倒也无妨。而眼下老朽虽然苟延残喘,可三妻五子八条命也算对得起丁大人,大家两讫了!只是,你抓老朽可以,人大不了一死,老朽活过了半百,好日子都经历过了,好女人也都日过了,没什么遗憾了,死了也就死了。

但让老朽指证丁大人,这样的事情他能做得出,老朽可做不出……“”宋先生是个义气人,可惜,义气用错了地方!跟一个豺狼讲义气,自求死也!“话虽说得激烈,可心中却是惊讶不已,丁聪杀了宋廷之的三妻五子?

那当初丁聪究竟给了他多大的恩惠,竟能让他忍受下这不共戴天的仇恨?!还有,他眼下这一大屋子的人又都是他什么人?难道说……丁聪杀的那些人都是宋廷之的障眼法,还是这本就是丁聪与宋廷之合谋的一个圈套?

“好,退一万步说,宋先生可以为义气视死如归,那么你的家人?

你的儿女哪?通敌罪同叛国,妻子最轻也要被发配为奴,你狠得下心来?“”这也是老朽在这儿坐等动少的原因之一,老朽想和动少谈一笔交易。虽然老朽不会指证丁大人,可老朽掌握着宗设在江南所有秘密补给地点的资料以及他在三大钱庄的秘密存银户头,没有这些东西的支持,宗设就算想卷土重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了。“我心头怦然一跳,没想到宗设在无名岛之外还留了后手,更没想到他的经济命脉竟然掌握在宋廷之的手里,这真是出人意料!隐隐觉得宗设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暗自心惊起来。

不过,一句话却让我知道,他不是在和丁聪合谋对付我了。

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脸上竟然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味道,似乎是算计好了我非答应不可。

就这一个表情,几乎让我对他的所有敬佩和欣赏都烟消云散了,不是他的目光尚有那么一点真诚的味道,对他我大概只剩下一句话好说:“你丫的准备一家老小上法场吧!”缓缓吸了口气,我冷静下来,宋廷之敢直言相告,必然留有后路,万一我不答应,他该如何求得速死,又如何让他的家人逃脱法律的惩罚?

而我的良心则要承担,宗设重新崛起后为祸江南的责任。

是袖里藏着刀,还是牙齿藏着毒药,他仰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一时无法猜测。

“动少,不是老朽想威胁你,作为一个商人,用手中的筹码换得最大的利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话对动少也适用。”“丁大人是动少最大的敌人吗?老朽看未必,且不说万民福祉足以胜过一个丁大人,单从动少政治前途的角度而言,宗设的重新崛起都比丁大人的杀伤力要大得多。”“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朽早想到有今天这个下场,丁大人也很难逃脱同样的结局。其实只要动少你还在官场上,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弹劾他,只要皇上有决心,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有没有老朽指证他并不重要。可宗设的重新崛起,会给你的政敌提供攻讦你的藉口,从而毁了你的前途,你自身难保,又怎么对付你的敌人?”我遽然而惊,对啊,除掉丁聪的关键,不是我掌握了多少丁聪为非作歹的证据,而是皇上不再需要他了!又想起方师兄说过的话,暗忖道,我一方面要放过丁聪一两年,因为现在皇上需要继统派维持团结;另一方面,两三年后我要把江湖控制权交给蒋迟,因为那时候皇上不需要我了,那么藉口宗设攻讦我的政敌会不会就是……皇上呢?

我能得到眼前的位置,中间内幕重重,不过写在朝廷邸报上,我最重要的功绩却正是剿灭宗设,一旦宗设重新崛起,这功劳顿时冰消雪融,到那时可真是任由旁人谤毁,自己没有多少反击的力量了。

“宋先生,剿倭一役已过去三个月了,先生又与丁聪分道扬镳,丁聪难道是傻瓜,不知道通知宗设防备吗?就是宗设自己,也不会坐等而没有一点戒备的动作……”我话没说完,宋廷之已经开始摇头:“动少,丁大人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与宗设没有直接的瓜葛,完全是靠老朽和一江湖神秘门派与宗设联系,其中最重要的商业往来都是老朽一手负责,宗设败与不败,与丁大人何干?而宗设事败虽然已经三个月了,但他已是惊弓之鸟,在大陆的活动必然慎之又慎,那些秘密补给点能够转移的不会太多,即使都转移了,有了名单,他们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也就失去了作用,宗设再想重建补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于三大钱庄的存银,都是用宗设的三个化身份别存入的,这三个化身在我大明的户籍上都确实存在,但宗设他现在敢用自己的化身去兑出银票吗?就算敢,他也只敢用小额款项来试探。钱庄对于一个不活跃的帐户突然有了大额度的提款可都是相当警惕的,所需要的手续相当耗费时间、审查也极为严格,很可能就让宗设的假身份露了原形。”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深有感触,沈园花了十几年才在大通钱庄建立起了信誉,大通才授予了沈园特别提款权,而这种特别提款权也只能一次性提出存银的一半而已,如果不使用这种特权,我只能在存银的分号和总号提出大额度的银子。

宗设在三大钱庄定然有走私的专用帐户,但这些帐户上不会留有多少存银,甚至为了安全起见,帐户还要经常变换,在钱庄那里自然也积累不起什么信誉,何况宗设崛起的很快,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获得钱庄的信任。

宋廷之手中的秘密帐户略有不同,作为棺材本儿,它应该是有大笔存银的,但同样无法获得钱庄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钱庄里的存银是很难很快兑现成银票或者金子银子。

宗设在无名岛的秘藏已被缴获,如果连棺材本儿都没了,那他想东山再起可就希望渺茫了。

怪不得宋廷之胸有成竹,原来真有打动我的资本啊!我沈思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在下想在京城商界做出一番事业,先生何以教我?”


“三哥,你去了好久哩!”“怪只怪这茶里的学问实在太大了,不是惦记着妳们,怕现在还说不完哪!”细一留心,我便察觉出来,宁馨的大丫鬟小红就是宫里的线人,内院只有她才能接触到外人,那个经常上门推销胭脂水粉、鲜花水果的王大娘应该就是她的联络人,只是回忆她的行动,却不像是在有意刺探情报。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她在身旁,我只好把肚子里的品茶知识一股脑地倒出来,权当去唐家的收获。

在没收服她之前,唯有限制她与同伙的见面次数,趁着三女把话题从茶转移到胭脂水粉上的机会,我说起了同升和在跨车胡同的工程。

“相公在沈篱子修建豪宅,和同升和在跨车建分号,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买卖,他老板倪远方总该给相公点面子,同心堂的贡品胭脂虽然产量少,可给妳们弄出来几盒倒不太难。”随后说了一番四大胡同眼下的热闹景象。

沈篱子胡同是我和宁馨一起去买下的,宁馨对那儿自然抱有极大的热情,问东问西,差点就把我和蒋迟挪用工匠的事情都问了出来。

而听到宝悦坊的名字,解雨也来了兴趣,她和宁馨都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这方面两人倒是颇有共同语言,一问一答的,渐渐热络起来。

小红替宁馨梳理完辫子,就听有丫鬟喊她整理院子里的花草,她应了一声去了。

魏柔见我神情微有变化,小手悄悄搭在我腿上,小声问道:“相公可有心事?”“雨儿来京仅仅一天,官家已经知道了。”魏解宁三女都是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解雨乌亮眸子转了几转,沈吟道:“这么说,咱们身边……”“是小红。”宁馨怯怯望了我一眼,小声道:“三哥,她早就是我代王府的人,传出去的每一份情报都事先和我商量过。像陆姐姐会武的事情,就没报上去哪!”怪不得她的行为不像个线人,原来被人收买了!我心里一阵轻松,脸上却严肃起来。

“三哥~”“相公~”“亲哥哥~”“亲达达~”知道我生气,宁馨便腻在我身上一声一声地讨好:“大哥临走才交待,人家也是才知道的嘛!大哥还说等大家都熟悉了,小红她不会担心新主子对她不好了,再把她的身份告诉你;否则,一旦你觉得别扭,打发她回大同,好多京城里的事儿就瞒不住了,人家和三哥的事儿就悬了。再说,三哥也没什么好瞒着皇帝哥哥的嘛!”“那是妳大哥吓唬妳!再说,妳现在可是王门宁氏,凡事怎好隐瞒相公!”听宁馨这么说,我倒不好乱发脾气,只好搬出家法,训斥了她一番,想来充耀也是怕小红无缘无故被我打发回去,连带白牡丹的事儿也败露了。

心里却暗自苦笑,宁馨啊宁馨,妳哪里知道,妳三哥可是有许多事情瞒着妳那皇帝哥哥的呀!宁馨自知理亏,便百般撒娇讨好。耳鬓厮磨软语央求之下,我消了气,可独角龙王却生起气来。

宁馨感应出来,身子也渐渐火热。可她毕竟年少,虽是情动,白昼宣淫的事儿她还一时还做不出来,轻轻捻了我一把,笑着跳开。

我看看时辰也该去刑部了,便放她一马。

宁馨遂去东耳房替我去取长衫,解雨则说有几味药要我替她买来,问她怎么了,她却含羞不语,只道我买来就是,说着也去了书房找笔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魏柔。

“相公,上午琴弦断了两根,顺便帮贱妾买回来……”魏柔边替我整理头发边道。

我一怔,魏柔眼下的琴技已经大为可观,不是心神不宁的话,琴弦即便会断,也不会连断两根。

回首望去,没有了旁人,她脸上果然有丝焦虑不安。

“阿柔,出什么事儿了?”我忙问道,心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没什么了……”魏柔眼中陡然飞过一丝扭捏,可在我灼灼目光下,她脸上的焦虑却越发明显,似乎是无意识地瞥了耳房一眼后,她目光一垂,细声道:“相公,都过四天了,这个月、这个月……还没来……”我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不由噗哧一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怕的,嫁人生宝宝……”“相公!”魏柔急得连忙摀住我的嘴,似乎生怕解雨和宁馨听到:“贱妾都急死了,相公还笑!”见她真着急了,我心中便有些明白。她是个孤儿,是隐湖把她抚养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份感情都无法割舍。

虽然鹿灵犀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可就像我劝慰她的那样,她还可以把鹿灵犀当作母亲,这种母女之情甚至超越了师徒之情。

没得到鹿灵犀的认可就失身于我,她心里已经有点歉疚,如果再怀了身子,她怕是更无颜面对自己的恩师兼心目中的母亲了。

“难道真怀孕了?没理由啊?”我心下奇怪,虽然自松江一战,魏柔便落下了经期绵长淋漓不断的病根,但日子似乎尚准,超过四天确实可疑。

不过她身子纤弱,不堪挞伐,这十天若有欢好,种子最后都是播撒在了宁馨身子里,照理说她不应该怀孕。

疑惑间猛然想起解雨说过,女子一旦破身,生理心理都要发生巨大的变化,或许魏柔就是生理发生变化了吧!“再等两天,还不来,相公就抛开京城一切,去跟妳师傅负荆请罪,承认相公和师傅一样,输给妳师门了;再求她老人家大发慈悲,让妳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做媳妇。”魏柔的身子猛然一震,眼中蓦地闪过一道耀眼光华,霎那间散发出的强大气势,让眼前小家碧玉的陆昕突然幻化成了灵隐寺中那个明霜如冰、白衣似雪、傲视江湖的谪仙魏柔,我心头竟似被突然压上了一块巨石,呼吸顿觉一窒。

定下心神再看,魏柔还是陆昕,只是脸上的忧愁却云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没了踪迹。

“三哥,穿这件长衫怎么样?”宁馨的声音不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别情,你怎么才来?是不是久别胜新婚,你丫连中午都不肯放过?”蒋迟在刑部档案库房等我等得无聊,见面就讽刺起我来。

我知道他近来憋得难受,最见不得人家夫妻亲热,便没理他,随口问起宁馨遇刺一案的进展。

“进个屁展!”蒋迟没好气地道:“这回我可知道顺天府是怎么破案了,水火夹棍一上,嘿嘿,你想要啥就有啥!”“小侯爷,你这就小看顺天府了,郭槐那小子遇到大案,向来都是明暗两手一把抓,明着刑讯逼供,好像在找替死鬼似的,其实暗地里他还另有一手,不信小侯爷你去查查,他手下和线人眼下保管没一个敢闲着的。若是案犯觉得顺天府不过如此,放松了警惕,一准儿栽在他手里,事实上这几年上当的高手有十好几个。就算万一拿不到真凶,他也能找出几个罪大恶极的来顶包。”后脚跟进来的陆眉公笑道,又说方才看见我来了,正好有事找我商量。

因为宁馨被刺一案轰动京城,他倒是没问我为什么关心起这个案子来了。

“这厮还有这等本事?”蒋迟惊讶道,我见他眼睛飞快眨了两下,知道他对郭槐留上了心。

“京城的水多深哪,没两下子,早被淹死了。”陆眉公道:“说起来,这个郭槐还是咱们尚书赵大人的门生,得不得意俺不知道,反正尚书大人时不时地提他一嘴。”在蒋迟面前,陆眉公似乎也嘴贫起来。

“怪不得!”我和蒋迟异口同声地道,有这层关系,郭槐不仅可以利用刑部的情报,就算有了什么闪失,赵鉴也可以帮他弥补,难怪郭槐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想起陆眉公修订恶人榜,对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知之颇深,我遂请教他对这个案子的看法,陆眉公一口否决了江湖人作案的可能。

“有两个江湖名人录上的高手,宁馨郡主三人都得被害,犯不着动用十几个死士,弄得这么轰轰烈烈的。而这种死士,小门派根本养不起,大门派虽然养的起,可派在这样的用场却不对头,合理的应用该是用在两大门派之间的斗殴上。何况,你王大人还下了京都禁武令,眼下恐怕还没有哪个门派敢顶风作案。倒是那个准驸马李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听说那一仗,光他自己就杀了五六个人,着实是个狠角色!”听他的分析与我的几乎一模一样,显然他手头没有更多的资料和信息,便换了话题,问他来意为何。

“还不是为了赫伯权和廖喜!”陆眉公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中元节一过,部里人手能宽绰一点,不成想闹出这么一个惊天大案来,人手又被借走了。眼看皇上皇太后的生日和中秋重阳双节就要到了,人手恐怕一时半时回不来,赫廖两人的监视实在是难以为继啊!王大人,干脆向尚书大人建议,把赫伯权收监算了!”我已经从宋廷之那里知道,赫伯权和丁聪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抓他亦无不可。只是眼下他的用途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倒不急于捕他归案了。

“赫伯权不是活得挺滋润的吗?那再让他逍遥几天,咱也尊老敬贤一回!”“呸!我看你是怕皇太后大寿大赦天下,白白放走了这丫的才是真的!”蒋迟马上揭穿了我的企图。

陆眉公恍悟。三人闲聊起来,陆眉公少年时在江湖是做黑道买卖的,黑道上的奇闻逸事、规矩切口一一道来,我和蒋迟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话间,我的顶头上司黄良匆匆赶来,说尚书赵鉴要召见我和蒋迟。

“他——明公……竟然就是当朝正二品刑部尚书赵鉴?!”这真是出人意料的相逢!进刑部十余天却一直没见到的尚书赵鉴竟然就是在一品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明公!尚书的办公屋子很普通,和旁的屋子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主人。主人身材高大,面目清臞,顾盼之间甚有威严。

只是当我想起百花楼里鸨母的谄笑,我心头不禁一凉,虽然手握刑罚重权的一部首长有着不可告人的特殊爱好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并不是付钱的那一个,如此,司法糜烂的景象就可以预见了。

又联想起他对廖喜的回护,恍悟他们原来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廖喜敢对付身份大不相同的我,大概也是自恃赵鉴是他的后盾吧!倒是赫伯权一直没逃,想来赵鉴和丁聪集团没有什么瓜葛。

赵鉴似乎有意无意地多打量了我几眼,显然他察觉到我和李佟有几分相像,不过,他很快集中精神,沈声道:“本官日前事务繁忙,无暇过问两位贤契在部里的情况。听郎中黄良奏到,说两位十分用功,这很好。两位身负圣命,自当谨遵圣意。不过,学以致用方为上,现有宁馨郡主被刺一案,数年来仅见,顺天府请求刑部协助,部议虽已派人协助顺天府破案,但机会难得,两位亦参赞事务,从中观摩学习,勿负圣望。”“不错,他就是赵鉴!怎么,不像吗?看他的模样,没想到他这么滑头吧!”蒋迟没好气地道:“把咱俩圈进去,摆明了以后好替郭槐脱罪。你看,案子破了,咱不过是参赞事务,功劳没有多少;可一旦案子没破,皇上问话,这老狐狸保管会说,连咱俩出马都没破案,郭槐,嘿嘿,他可就多了许多回旋的余地喽。”“和我发牢骚有个屁用,你倒是和皇上说呀!”心里却在琢磨,到底把不把那天晚上在一品楼发生的一切告诉蒋迟,回想起那晚赵鉴的话语,甚是冠冕堂皇,该不是当时他就对李佟的身份产生怀疑了吧?

赵鉴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入京目的的朝中重臣,按照惯例,又要在他手下做事,他焉能不事先调查我?

富贵的公子哥、南京来的捕快,相似的背景很可能让他心生提防,才驳了廖喜的面子,说出义正词严的话语。

不过,李佟后来成为宁馨的夫婿,大概去了他的疑心,毕竟明目张胆欺骗皇上这样的事情,他料想我做不出来。

可今天再发现我和李佟有几分相像,他没准儿疑心再起,一旦密令刑部监督我和李佟,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蒋迟却叹了口气,道:“别看他是个继嗣派的中坚,可对皇上却是死忠,性子直,还有点本事,而且在先皇的时候,他就和张氏兄弟过不去,眼下两方更是水火不容,皇上对他就挺客气,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我点头示意我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把他放在刑部尚书的位子上原来是为了对付张氏兄弟。而继嗣派内讧,皇上也是乐得瞧热闹。

既然皇上有他的用心,那暂时还是先看看再说,别蒋迟一冲动,揭了赵鉴的老底,让赵鉴一下子就明白,我和李佟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蒋迟环顾了一下闷热的档案库房:“不过,他总算做件好事,这鬼地方,我可待够了!白澜的应酬算算也该结束了吧,干脆让他讲给咱俩听,听故事可比守着故纸堆有趣儿多了。”这两日来前军府道贺的人的确少了许多,不过我和蒋迟在给他的贺礼单子上已经注明,交接的日程表由他来定夺,想来他觉得时机未到。

“人家白澜才真是久别胜新婚哪,咱俩就耐心等吧!”


既然上峰派了差,两人只好走一趟顺天府。刑部相当重视此案,派出了一位郎中、一位员外郎和近十名刑部高手分别支援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只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陆眉公却不在其中。

按部里的说法,陆眉公他已经再三请求退休,部里虽然没答应,可轻易不想劳动他老人家了。

“王大人,小侯爷,不是下官发牢骚,那李大人是苦主不假,可也不该插手此案哪,一连放走了好几个人,万一案犯就在其中,下官这里的一番心血岂不全白费了?”郭槐诉苦道。

我一听这厮竟藉机推卸责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确给他留下了攻讦的口实,也怪我心太急,着急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却又小看了郭槐的能耐。

“得了吧老郭,你那一明一暗的把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蒋迟现学现卖,倒把郭槐唬住了:“李子愚干过刑名,他能不知道要避嫌吗?我看哪,大概他是被你明的那一手给骗了,怕你找替死鬼糊弄他,才点拨点拨你,告诉你,人家是个明白人,糊弄不得。”蒋迟和李佟沾亲带故,替李佟说话自然不奇怪,可一眨眼就想出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来,我心里都忍不住暗赞一声。

郭槐望着传说中的花花公子,目光颇为惊讶,半晌才讪讪道:“原来如此。可李大人放走的案犯中,有两人确实有点嫌疑。”说着,把郭大路和风大虾的名字提了出来。

“粉子胡同的郭铁匠?那丫的唯一兴趣就是打铁,怎么会是凶手?

啊,怀疑他卖兵器给刺客?废话,我的佩剑还是他卖给我的哪,那刺客脸上又没写上字,有钱不赚,他是傻子啊!切!“”风大虾?说书的?外乡人?李佟认识他师傅?嗯,师傅是师傅,他是他,这件事,倒是李佟孟浪了,这样吧,“他转过头来问我:”王大人,郭大人可能不好意思再出面抓人了,要不咱们去查查他?

也好让郭大人放心。“”为了乡试,我在应天住了很长时间,就那时认识了晁启正,说起他在酒楼茶肆的名头,就像白牡丹和小凤仙在秦楼楚馆一样,响亮的很。他门下弟子我虽然不熟悉,可风大虾的说书风格和他很相似,该是一脉相承的,这就像江湖里少林寺教不出武当派的功夫一个道理。“”可他出过手……“”没错,不过真正出手的另有其人,他只是对着死老虎下刀子,大概是他说书说多了,总幻想自己是个大侠,又看月儿一姑娘家的都敢挺身而出,就热血沸腾大脑一时冲动起来,说来当真好笑。“”丫的人家可是为了救你邪!“”所以我才帮他一把。不过,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的莽撞人,往往好心帮倒忙,郭槐打他一顿,倒不见得是坏事。“我微微一笑:”再说,他一直替我宣传我的英雄事迹,我心里挺感激他的,本尊不好意思去救他,只好让分身李佟出手了。何况,这小子走街串巷,是上好的线人材料,日后你我都用的着。“见我说得如此坦白,蒋迟疑心尽去。见到被包扎得成了布人儿似的风大虾,蒋迟也有些恻然,问了几句,也都没出事先准备好的范围。

倒是风大虾见到我,不免有点紧张——他还不知道我和李佟其实是一个人,心里害怕我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他掩饰得很好,蒋迟便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架不住蒋迟的央求,我和他在翠云阁小凤仙的闺楼里调查起当日的情景来。

没多久,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就纷纷聚集过来,小楼里顿时热闹起来,而小凤仙则摆出主妇的架势,热情招待众人。

蒋迟不提刑部的茬儿,只道为了亲戚出头。这些人当中,不少就是在粉子胡同混生活的,七嘴八舌地倒也说了不少连我也不晓得的细节,可惜一时还看不出哪一条有助于案情的分析。

蒋迟也不表态,最后只让众人再去仔细打探消息,一旦有结果,他重重有赏。

躲在小凤仙卧房的我不禁暗叹蒋迟聪明,我被刺一案,竟成了他考量这群狐朋狗友能力的藉口,这其中必然会有人脱颖而出,成为蒋迟吸纳的对象。

“但愿唐门那个小子能有足够的运气和实力。”我正若有所思,蒋迟和小凤仙搂抱着走了进来。小凤仙看了一眼衣衫整齐、鬓发一丝不乱的妹妹小菊仙,笑道:“小侯爷,你看人家王大人多君子,哪儿像你……”“吃惯了人参果,任谁对涩口的青苹果都没了兴趣,女人么,熟透了才有汤有水有滋味。”蒋迟随口道,气得小菊仙追着他直打。

“竟是这样!”小凤仙微微有些诧异:“我看大人面生,以为是被小侯爷强拉来的,不想原来是我妹妹不入大人法眼。”“这么说,来翠云阁的朝廷命官想必为数不少吧?”自己面生,当然是有人不面生,想起赵鉴都去嫖妓,这些京官该是远比我想像中的胆大妄为,即便这里是天子脚下!而官员敢流连勾栏,妓院就是消息的重要来源,如此算来,倒是可以考虑偷偷在京城开上一家,既可生财,又能获得消息。

听到妓院里禁忌的话题,小凤仙警觉地瞥了蒋迟一眼,蒋迟却笑道:“别情,你丫这是来京的时日短,不知道京城的状况。外面有句话说的好,说外省籍的京官,个个是‘题个号,娶个小,搂着姑娘睡到早’,大家早他妈的见怪不怪了。”他拧了把小凤仙的粉腮,接着道:“京城物价腾贵,就说我这心肝宝贝,一天的用度没个三五两银子绝下不来,所以外省籍京官少有带家眷上任的,不然,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得花多少银子,那官俸才几个钱啊!可没有家眷陪着,这些当官的总不能天天告了五个指头消乏儿吧,宽裕点的就在京城娶个小妾,不太宽裕的,隔三岔五来勾栏院里快活快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用笑话谁了!像你姑夫桂大人,上有皇恩浩荡,下有你这个外甥财神爷支撑用度,那是极特殊的例外,当不得数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也难怪了……”苏州和扬州毕竟只是一府之地,大小官吏不过几十,大多数又是本地人,与京城截然不同,虽然心里大致猜到了原因,却不如蒋迟说得透彻。

他结交三教九流,对社会上层下层都有了解,看问题就有根有据。

不过叫他这么一说,我越发坚定了在京城开妓院的决心。

“女为悦已者容,人家还不是为了小侯爷?这会儿子倒嫌人家花得多了!”小凤仙俏脸含嗔,愈见勾魂。

“不多,绝对不多!”蒋迟嬉皮笑脸道:“只要那银子都变成了心肝宝贝身上的细皮嫩肉,再多花一倍银子俺也愿意!”转头却对我苦笑道:“别情,你总该明白俺为什么要赚钱了吧!”“不如赎了凤仙姑娘……”“小侯爷家的门槛儿太高,奴家可高攀不起。”小凤仙笑道:“再说,奴家已经习惯了翠云阁的生活,万一按耐不住红杏出墙了,小侯爷不打死奴家才怪!”她竟是和庄青烟一个调调,想来是喜欢这迎来送往的生活。

就像庄青烟曾经对我说过,每次和我欢好,都恨不得立刻从良跟随我,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可过了几日,见到陌生的男人,就忍不住想像,那新鲜的肉体该是什么滋味,就算能守得住,心里也难受得紧。

可苏瑾哪……我心头微微一痛,她……也是这种人吗?

蒋迟看来早知道小凤仙的想法,不以为忤,笑着对我道:“反正满头都是绿帽子了,多一顶不多,少一顶不少的,今儿就便宜你了,我在一旁给你擂鼓助威!”小凤仙姐妹被蒋迟半真半假地吓跑了,蒋迟见房里没人了,嬉笑颜色去了大半。

“别情,你是不是在动妓院的脑筋?”我点点头,我故意流露出来的心思,果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东山,最初我就是因为在风月场里扔了太多银子,才想起为什么自己不开上一家,至少可以有使不完的姑娘。可蒋家六大少爷虽然个个都喜欢女色,蒋家却似乎并没有介入这一行,是不是顾忌皇家的名声?”蒋迟点点头:“别说妓院,像盐茶这等生意,蒋家都是不能做的。

不光是蒋家,就连一向张狂的张氏兄弟也不敢经营妓院。不过,妓院却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蒋家做不得,我能做,只要借点银子给我,你就全当放了高利贷。

不过,届时姑娘的缠头,你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啊!“

~下期预告~白澜逐步将权力移交给王动,许多鲜为人知的江湖隐秘渐渐掀开一角。

吐故纳新,王动表面上对白澜的班底加以改造利用,暗地里却在京城布置起自己的情报网。

唐天威死、唐天运降,唐门内乱平息,重伤的唐天文承担起内乱之责,将掌门之位传于唐三藏,王动遂获唐门全力支持。

宁馨奉子成婚,得偿心愿,却不得不与心爱的丈夫暂时分离。金秋十月,王动离开京城,再入江湖。